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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座诗群 | 金牛座·翟永明

2017-05-09 翟永明 青春文学月刊

编者按

一年12个月份,12个星座,每期12位诗人,从今年第3期起,《青春》杂志“星座诗群”栏目上线了。除了刊发上述定位内容,本刊公众号也将陆续推出当期诗人更多佳作。



本期星座:金牛座


坚持己见而又爱憎分明,

向往美好,憧憬未来。

保守不迂腐,执著不顽固。

乐天派的金牛座

打开了诗歌的另一扇大门。



翟永明,1955年5月4日生于成都。著有诗集《女人》《在一切玫瑰之上》《称之为一切》《终于使我周转不灵》《十四首素歌》《行间距》等九种,诗文集《最委婉的词》,散文、文论集《纸上建筑》《坚韧的破碎之花》《正如你所看到的》《天赋如此》等。作品被译为英语、法语、荷兰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德语等,并在上述语系国家发表出版。2007年获“中坤国际诗歌奖”,2009年应邀参加美国旧金山国际诗歌节, 2012年获意大利“Ceppo Pistoia国际文学奖”,同年获得第三十一屆美国北加州图书奖(31st Annual Northern California Book Awards)翻译类图书奖, 2013年获第十三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杰出作家奖”。





翟永明的诗


身体


这对身体被酒渍过了

现在  它们冒出一股甜味

酒渍过的虾、蟹

还有那些渍过的话题、追问

香菜和眼神

都已落到身体的底部

又被那里已埋了三十年的酒淹没


从此  它们像鱼一样

在这对玻璃身体里来回游

来回吐泡  交欢

来回发酵  许多年过去

它们又变成陈酿


这对身体现在抬起来

又落下去  还是没能

把身体里的醉空出来

其中一个身体渍得较多

它倒给另一个 

另一个身体很快也醉了

很快地溢了出来


那些溢出来的酒也被渍过了

被他们的汗味、皮肤味

唇腔味  还有一些复杂的体味

渍过了  从身体的各个毛孔泛出

那些酒变得很怪  很呛人


也许多年过去

这对身体更加透明

他们内部的草呵根呵

都全部沉落瓶底

它们所需要的醇度

就是这样勾兑

这对身体从此不再喝其它的酒



五十年代的语言


生于五十年代  我们说的

就是这种语言

如今  它们变成段子

在晚宴上  被一道一道地

端了上来


那些红旗、传单

暴戾的形象  那些

双手紧扣的皮带

和嗜血的口号  已僵硬倒下

那些施虐受虐的对象

他们不再回来

而整整一代的爱情  已被阉割

也不再回来


生于五十年代  但

我们已不再说那些语言

正如我们也不再说“爱”

所有的发声、词组、和语气

都在席间跳跃着发黄

他们都不懂  他们年轻的发丝

在阳光下斑斓  象香皂泡

漂浮在我的身边  

他们的脑袋一律低垂着

他们的姆指比其它手指繁忙

短信息 QQ 还有一种象形字母

生于五十年代

我们也必须学会  在天上飞奔的语言


所有那些失落的字词

只在个别时候活过来

它们象撒帐时落下的葡萄、枸杞和大枣

落在了我们的床第之间

当我喃喃自语  一字一字地说出

我的男友听懂了  它们

因此变得腥红如血            



 ——与克非、周瓒、孙怡在酒吧共饮


古人云:浇

便是浇心中的不快

心的不快  便是块垒

中医称为郁积


她们喝  我浇

她们舒服  我痛快

喝酒到五点  四个女人

十杯酒  两个酒家


浇胸中块垒  思远遁之人

听四面摇滚  闻八方噪音

我取一江饮


江,是江洋,是江湖

是五大洋铺开在地球上的水

形成的那些个江

是划出江山、隔断视线的大水

是勾勒版图、割开人心的汪洋

望洋叹:三杯酒中我搁浅


喝酒到五点

双脚就套上了风火轮

身体就凭空而起  去蹈江湖之恶

风波来了  风波在杯中

醉酒的人一掌摁它下去到阑珊


她们在笑  在舞蹈

红粉佳人和青草蜢

什么都不知道

托起她们在酒中摇


窗外是人世  天边是江湖

或颓丧、或逍遥、都需要

拿出心来浇


我的身体不够装了

这些酒因此溢了出来

浇在地上  浇出图案

浇出文字  浇出大片大片天

她们都看不懂

惟我独知、独笑、独骄傲

想你在远方  独行、独坐、还独卧

一个独字  开出了两朵花


喝酒到五点  四个女人

听一首歌  无字无词

7个音符  配成大好旋律

闭上眼  就魂飞魄散

闭上眼  风火轮就到了地球的对面


一杯酒,要浇九九八十一难

浇完了冬天再浇夏天



读旧信,想起一位早逝的女孩

 ——给马雁


今天读旧信,

想起一位早逝的女孩

 

一堆灰烬中  已感觉不到信的温度

让人忘却它们描述过的痛苦

曾经充塞天地  曾经炙手滚热

 

痛苦已被痛苦消解

正如幸福终被幸福磨损

一生,用来反复淬炼

以至于终点变得可有可无

 

一堆灰烬中  记忆也没有了温度

那冷却了的,重新变得烫手

却触手成为尘土

灵魂曾经如何迷乱

毁灭就会如何不动声色

 

就像忧郁和忧郁症

玫瑰与玫瑰枝

玫瑰迷幻  枝干刺人

忧郁轻盈  忧郁症致命

二者都扶持诗意滋生

二者都危险

神话中,我们听到太多太长的

动人诱惑

 

那是一株叫做千山白雪的植物

山野精灵炼丹而成的植物

月光照射下  发出特殊的莹光

采参者  清心寡欲

方能得到它迷人的神力

 

一个成精的女孩

浑身都是诗句

她就坐在参天植物下

嚼食那些东西

她会不会长生不老?



当我还很小


我曾经走进母亲的衣橱

我曾经小到只占据衣橱的缝隙

我缩微成一小颗纽扣

只希望贴在她的胸前听她的心跳

我曾经拄过那根拐柱

赤身裸体靠在木架上

有东西伤害我时 我就变到很小

小到让世人看不见我

我的视力却可以观察整个宇宙

我曾经穿过那件紧身衣

它掩护我躯体的伤残

我不想勇敢 我想倒地不起

但那坚固的形状护我起身

世界不再无声 噪音迫害我

我想躲进她的耳朵里蜗居

但她却发出更大的呵斥声

如图所示 我曾浸进浴缸

温水淹没至我的头顶

一室的火星溅出窗叶

那双手把它们捧起 滋润我的眼睛

世界依然危险 当我向晚年靠近

我能否拿起笔墨 向黑暗致意

我能否写下牌子 写下地址

写下日期 然后写下:闲人免进



她的视点


她的视点从床的一端

射向另一端  看着你的身体

从一大堆衣服  手机  鞋

和钥匙中钻出来


还有你的指头

它们修长  刚直

似乎能再次听见

盆骨和白昼的碰撞声


每个人都被阉割了

每个人的健康都遗失了

每个人都暴露在他的肉体之外


要去的地方是个苦难窝

既使穿上盔甲  此时也不能

把你的穴道包裹起来

你的每一寸肌肤终究会

慵懒起来  可供抚摸

她也会为此快活一番


关灯吧  进化论的高潮一再说:

你今晚准备献出来的

不是那么重要  对她而言


(他们的孩子会看见

生育的全过程

羊水  血  婴儿 

唏里哗啦地冲出来

没留下一滴精子可供选择

没留下一寸空间可供栖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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