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座诗群 | 白羊座·秦三澍
一年12个月份,12个星座,每期12位诗人,从今年第3期起,《青春》杂志“星座诗群”栏目上线了。除了刊发上述定位内容,本刊公众号也将陆续推出当期诗人更多佳作。
本期星座:白羊座
细腻、单纯、充满活力,
乐观自信而又率真自由。
不管是古代的刘禹锡,还是现代的海子,
白羊座的诗人们总是在诗歌里描绘着
精彩纷呈的大千世界。
秦三澍,生于1991年。复旦大学—巴黎高师比较文学硕士。辑有诗集《比地图更远》。曾获柔刚诗歌奖、诗东西—DJS诗歌奖、大江南北新青年诗人奖、重唱诗歌奖、全球华语大学生年度诗人奖。兼事当代新诗批评及英、法语诗歌译介。
秦三澍的诗
是你:风踩踏过雨的阶级,
又像骑行,用同一只脚
夹紧手风琴那沉着的肺。
但你手势无声,仍不肯将琴键背后的弦
拨进水面年轻的肌骨间。
错误的阶梯。被吸进午夜之嘴的阶梯。
你轻薄如潮水的身躯
正填满一道肉的阀门。
从凉亭背后,你曾比阵雨更快地
为荷花池转出一排空地。
像兜出水盆里的活物
钩住漫过你口腔的声线。
你向黑夜借来的目光,自顾自劈断
水中浮起的呼救。每一次更替,
每一次光在你体内躺下的时刻——
你濯洗踩踏于阶梯上的脚,
就是在无能的手掌间装上一根新弦
让琴键潜水,至于无声。
就是承认毁灭,承认时间
正掩埋你高烧不止的脸。
不会更高,是失去海拔的夜空,
是距离,从按门铃的指尖
压住深陷于食物的发烫的勺。
是让人担忧的餐具散出冷光,
把双份的病症,搅拌进数月后
咳喘着向我们举步的雪地里。
是勺子用金属的舌头卷起
碗底凉透的白粒,是一次外出
摇醒它:犹豫以至于昏睡的定音锤。
是脚,是离开的必然,让位于次要。
是天真的纤维,你显现它
只能求助于夜空替你掀开眼睑。
是你的手拧动另一种潮湿,
仿佛将要丢失的躁意
透过门缝,扶正屋内折断的香气。
至少,你不急于收拢春夜里
泄露的勇气。它们变硬,结晶,
攻向词语砌成的工事,试图
把诱惑者的舌头,锻打成你唯一的
心智的冷门。如果我说
选择即命数,你的半途而废
将翻转为节制的样板,当树影
移向脸的中线,你至少不会相信
词语,是睡前必须服下的药。
我听到你喉头微耸,但下颚
并未约定般,响起金属相撞的杂音;
它时而紧张地弹劾着
不服从肉身的零件,如你手握
雨燕般的微乳,在清晨不知所措。
我曾代替那双摸索的手
安顿你的神经,但我由此捕获了
视线末端倒放的童年
在为另一个替身冲洗底片;至少
我手指探进的空间,有螺旋般
收紧的褶皱。一片织物
或更小的封套,束紧你幼嫩的器官。
黑夜,一扇旋转的门,播撒光,
但事物的斑痕夸张着
被皮肤记忆的,不可逆的恐惧。
在故地,五岳冠夹带白鹤的热。
你,穿红袍,风火轮在脚底
却像减速的庙堂拒山水于烟气中。
年轻道士们,被镜头培育的模特,
对你的尴尬报以更迟缓的停下,
不是真的等你,而要越过黝黑的头顶,
看高音喇叭屁股上的电线,
团结又紧张:团结着现代生活中
抹不尽的旧风物,紧张你的紧张。
再一个月,你离开此地
去更深的中国播种,不撑船不陆行,
高空气流挤压你乘坐的金刚飞鸟,
不明确的乳沟却平静
如一部交通志,稳健,不事张扬,
规划着世界之肉的支流。
不再避风,避世,瘦弱的身形
毕竟承受不住那颗跋扈的心。
你,终将回想起,道观外
不算高但足够牢靠的墙:两种红色
交织在一起,你倚着,半只脚
落进衰老的影子。佯装暮气
只是出于对时间的整除,
不存在的余数轻轻跳开像山雀。
一个光洁的信号。起身沏茶时,
意识到你习惯的午梦
被我拖延在白瓷杯,同样光洁的礼貌中。
不擅浣洗、担心碰碎东西的手,
正按你讲话的节奏,摇匀水位,
而热气,从不热衷于展览它的踪迹。
还要预备多少次端坐与倾听,
你才发觉我们相似的水声
蒸发在柳叶湖,你看不见的背景。
想起昨夜宴饮,两个不嗜酒的人
清淡如汤,也私下传递过几次小小的机锋:
数小时前我从湖中救出新我,
为了天暗之后,听你谈几个云端人物
托梦的彩笔——我想借庾信那支。
这么说,我倒更显柔弱,
连有些勉强的说辞,也被你吸进
巨大的宽恕中。搁下筷子,那声音
让笔架震出绯红的墨,莫非
你潜入醇酒中挤出葡萄,
像鱼片也换回身体的全部,锦鳞夕映,
梭地飞去来,搅起湖中浪?
为了归来,你模仿另外的手,
一只手套也换了冰冷的金子,
待售舱位不起眼的哭意。
远古:桨声发怵,让机翼临盆。
眼下,记忆吹皱奶汁的弧面,
褡扣坠线,乳晕回春。
唇在舷外,围捕风的微粒,
借一扇圆镜,你比抱婴的年轻母亲
更接近:哺育在樱核。
但昨日被一个起点托在空中,
像围裙半耷的妇人,伸脚
踩住十九世纪末沉着的拖把。
更低,灰色如字模在眼中走火。
一枚梭子织你不认得的城市,
也劝:走舷梯,干净如舷梯。
路过浴室,醒不如半睡。
不如取来毯子,裹这交欢的水声,
在夜间磨洗着江山,美人。
两年前,我也羞于秀肉秀恩爱,
面壁,冲过澡,想象过攻伐,
一整夜的疲倦就是锁壳里
拔不出半截钥匙,
让心事半裸就半裸着。
现在想起来,是不是另一个我
也指望一座呆板的公共建筑
率先扯下书生般的脸皮,
邀你来个公共性,叙旧,小酌?
多少年,你把内心当作涂鸦的短墙,
先画龙画虎,
再驱逐那些固执的老年斑?
真的,我眼见精钢制成的手术刀
像画笔一般,被聪明的
匹配的手操着,
也无非晨起时,往枕巾上
割几道长吁短叹的泪斑,有些失落?
它世故,但区别于
从岁月根部长出来的真正的皱纹,
不愿假装去伪与存真。
比如,半迭世人的名片
也抵不过腰间最末的牌。
在命运的托盘里,那双手
干扰过筹码的份量,翻云覆雨:
红桃K色衰,梅花7深藏芒与刺,
无非取径于终南,
侦察着,迎接新神的
到底是哪位摇篮里的婴儿。
累了。浑身是胆不如浑身是肾。
呕吐过,痉挛过,
那把刀停在耳边,尖利声让胃袋倒了个,
唯独切肉的声响提醒我
往来的情事,只能在算盘上清零;
临了,也不过在哭泣的基础上
打一手荒唐的纸牌,哎。
算上昨夜,我额外见过你
几次黝黑的内蒙古愁容,
像数次整形后,新租来的虎皮。
你教唆我,心底的怪兽只学会了
咬人,吐痰,来剑却拿刀挡,
只差临街撒尿时,
递我纸巾,擦拭些什么?
但你我年轻像新擦过的刀子
故意磨钝了边刃,
还有木柄黏在手上,脱不掉。
难道较劲如举重,也在人间顶撞过人间?
最终,夜色赠别月色,
站街的唯有我,
和一顶特别的螺旋,新的光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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