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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简・爱》到《小团圆》,煤气灯手法如何塑造了一个个「疯女人」?|跨讲坛第22讲

船思 船思 2023-04-01


文|海德薇格


12月17日,李靓蕾发文控诉王力宏婚内召妓、出轨、冷暴力,还找了借口硬要离婚。


由于这一事件已经在网络上产生了广泛的讨论,在此我们就不再重复介绍这件事了。


我想说的是,女性的进步远远超过了一些傲慢男性对女性的想象。我不得而知,王力宏及其父亲王大中这两位男性的逻辑思维和法律意识为何如何离谱,为何如此令人吃惊。


这两个男人的每次回应都好像活在某个我不熟悉的年代,试图用愚蠢的话术来操纵大众,企图用所谓的门风之类的语言为儿子作保。


可是,无论如何我们要承认,此事发生时已经是2021年了,我们不再处于腐朽的、虚无缥缈的、靠着熟人脉络建立起来的、没有规章制度的、靠「信用」背书的旧社会了,我们要讲证据啊!


王家父子企图对李靓蕾进行一次基于女性刻板印象下的人格抹杀——「带肚逼婚上位」「别有居心」「捞女」——正如李靓蕾在最后一锤中提到的「煤气灯效应」。


王力宏不仅在婚姻中多次使用这种心理操纵方法,而且在他的回应中依然沿袭着这样的策略。


如同心理师所说,你这次的发文就是属于很典型的利用情绪操控(gaslighting)的方法——试图以一些不实或夸大/令人误解的指控,让被指控的人需要用尽所有的力气和时间为自己辩解,然后注意力就会被转移,被指控的人会因为被这样指控而觉得很荒唐无助,一般会被你激怒,然后这时你就会利用这样的反应来跟你的亲友伪装为受害者,引发他们的同情心,然后操控他们来加入你,一起霸凌你想霸凌的人。


然后被指控的人就会身心疲累……没有力气和时间讨论真正该讨论的问题……你,就脱身了。其实,很多人都会经历这样的关系,但是不知道怎么解套。多年来我深陷其中,也经过心理师的教学让我学会看见你的作为,和培养能够把焦点拉回真正该讨论的问题的能力。


——李靓蕾


实际上,正是通过李靓蕾的发声,许多人才真正认识到了「煤气灯效应」。在此事发生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们不妨再回过头来,聊聊什么是「煤气灯效应」。


电影《煤气灯》海报。图片来自网络


这一概念最早起源于1938年的话剧《煤气灯》,之后被改编为电影。


不过电影呈现的是操控者去恶意犯罪,直到女生最后精神上被对方完全控制;而现实中的「煤气灯效应」,在《煤气灯效应》一书中被作者总结为「让被操纵者怀疑自我的一种精神操控行为」。


这种隐秘的霸凌更多是无意识的行为:


在一个人不知道的时候,偷偷控制煤气灯,让灯或明或暗,但却反复对这个人说,灯光很正常,是你自己认知出了问题。


于是这个人就开始渐渐产生自我怀疑,直到崩溃,变成疯女人。


而后,实施操控的人还要假惺惺地说「看吧,这个人本来就是疯子,我早就知道」,甚至假惺惺地标榜自己是个善良大度的人,在照顾这个可怜的女人。


这就不得不提起《简・爱》。


荧幕上的简・爱。图片来自网络


《简・爱》中,罗彻斯特的原配夫人,被丈夫囚禁于桑菲尔德庄园顶楼上的「疯女人」伯莎・梅森,是一个非常容易被读者忽视但又非常神秘的存在。


书中她仅出现过六次。除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喊叫外,她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的,极少说话;但她的每次现身都带有极大的危险性,并让人觉得诡异、恐怖。


作品中伯莎的故事主要都是通过她的丈夫罗切斯特讲述出来的,甚至她的「疯子」的标签也首先是通过罗切斯特传达给众人的。


可以说,这个疯女人存在与否,在前半部分是不得而知的。她是被罗切斯特讲述而建构起来的形象,甚至可以说她是一个凝视下的产物,没有任何主体性。


过滤掉罗切斯特慷慨激昂、义愤填膺的控诉性和自辩性的情绪色彩后,我们不难发现,伯莎实际上是一个非常不幸的女人。


最初,她与罗切斯特一样,都是名利婚姻的受害者。他们的父亲一个贪恋对方的财产,一个贪恋对方的家世,一对年轻人都是在不能自主的情况下进入婚姻的。


但是相较于罗切斯特,伯莎的婚后生活更为不幸。因性格、趣味的差异,她的丈夫从未爱过她,尊敬过她,了解过她,并且他还在第一时间就滴水不漏地设计好了防止他们结婚消息外传的策略。


婚后伯莎一直过着类似弃妇的生活,「她的坏脾气蔓延滋长,快得惊人;她的邪恶日甚一日,又快又猛」,这也过早地激发了她家族基因中疯狂的种子。


婚后四年,医生终于诊断伯莎「疯了」。虽然当时的法律并不允许伯莎与罗切斯特离婚,但早已设计好的「隐婚」的策略却让罗切斯特获得了极大的自由。


在偷偷地把伯莎从她的家乡运回桑菲尔德庄园并关进了顶楼后,他不但合法地享用着伯莎陪嫁的三万英镑,而且也「合乎道德」地拥有了钻石单身汉的便利。


此后十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在周游世界的过程中借一个个情妇抚慰不幸的婚姻带给自己的伤害;而与此同时,伯莎则一直像个真的野兽一样,在暗无天日的桑菲尔德庄园的顶楼里被关了十年。


Photo by Annie Spratt on Unsplash


所有关于「疯女人」的说法都来自于罗切斯特,而他跟简・爱形容当年的自己,则是个无辜的小绵羊:


「十八岁时我跟你一样——完全不相上下。造物主本来是想把我造成一个好人的……我深信,更多的是由于环境而不是天性,使我成了一个最平凡无奇的罪人,终日沉溺于有钱而无用的人想用来点缀生活的种种猥琐无聊的放荡生涯中……


「她家的人很想抓住我,因为我出身名门。她也这样想。他们让她衣着华丽地在舞会上跟我见面。我很少能单独见到她,和她个别交谈就更少了。


「她千方百计讨好我,拼命显示她的美貌和才情来讨我的喜欢。她那个社交圈的男人似乎都爱慕她,嫉妒我,我给弄得飘飘然了,激起了劲头,我的感官也兴奋了起来。


「由于幼稚无知、缺乏经验,我自以为爱上了她。社交界无聊的情场角逐,青年人的好色、鲁莽和盲目,会使一个人什么蠢事都干得出来。她的亲戚们怂恿我,情敌们刺激我,她又引诱我,使得我几乎连自己也未弄清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地结了婚。」


罗切斯特说得很不具体:「我简直拿不准她的天性里是否还有点美德存在。无论从她的心灵上,或者是举止中,我都既看不到谦逊,也看不到仁慈;既看不到坦率,也看不到雅致——可我竟娶了她——我真是个又蠢、又贱、又瞎的大傻瓜。」


罗切斯特好像是在深刻地自省,但我们都知道,「我真是瞎了狗眼」这类的话,可以当语气助词来看,只是更强烈地表达对于对方的厌恶。


尽管如此,他说他依然不想拿这些来怪罪妻子,然后又滔滔不绝地对她进行看似有力其实空泛的指控:


「我发现她的性格与我格格不入,她的志趣令我反感。她的心灵庸俗、猥琐、狭窄,奇特得怎么也引导不到任何高一点的层次,任何宽一点的境界。」


这明显是一句自夸之词,而且带着并不高明的小心思。


他发现自己不可能跟她舒畅地在一起度过一个晚上,甚至是白天的一个小时:「我们之间根本无法进行亲切的交谈,因为我不管谈起什么话题,马上就会从她那儿听到既粗俗又陈腐、既乖戾又愚蠢的回答……」


他的每一位前任,都被他诋毁,刻薄且凉薄。


Photo by Susan Wilkinson on Unsplash


当简・爱和罗切斯特跨越身份地位的差异,终于要宣誓结合时,一个疯女人才终于出现,粉碎了简・爱的一切梦想。


这个疯女人就是罗切斯特的妻子——伯莎。这个疯女人毁掉了庄园,弄瞎了罗切斯特,自己也葬身火海,但也因此成全了简・爱与罗切斯特的姻缘。


至此这个疯女人在书中,在罗切斯特的生活中的任务才终于完成:一个彻彻底底地被扭曲至死的工具人。


本书问世前,大多数读者对伯莎这个疯女人并不太重视,自从有了本书,人们忽而重新发现了一个类别。这些疯女人公然无视「妇道」,花枝招展、野心勃勃、作恶多端、自取灭亡……


但本书作者桑德拉・吉尔伯特和苏珊・古芭告诉我们,每个温顺善良的女人背后,都或多或少拖着一个癫狂的影子。她们将这个疯女人从阁楼上请下来,就是为了抨击父权主义文化对女性的精神束缚。


——《阁楼上的疯女人》简介


所以可以说,疯女人是通过类似煤气灯的手法制造的,还要被利用榨干最后一点剩余价值来丰满这个男性的形象——悲惨,无可奈何,善良厚道,品味高雅。


当然这种手法不仅仅是出现在《简・爱》中。


张爱玲在《小团圆》中提到,她(对应小说中的盛九莉)曾在胡兰成(对应小说中的邵之雍;下文均以原型名称指代)家留宿,看见胡兰成那个已经登报声明离婚,但还住在他家里的「前妻」(现实原型为全慧文,小说中未提及角色名):


「房门忽然开了,一个高个子的女人探头进来看了看,又悄没声的掩上了门。九莉只瞥见一张苍黄的长方脸,仿佛长眉俊目,头发在额上正中有个波浪,猜着一定是他有神经病的第二个太太,想起简・爱的故事,不禁有点毛骨悚然起来。」


胡兰成说,全慧文的神经病是在香港得上的。那时胡兰成每每出门,总有邻家妖艳的妇人过来招呼,一边问好一边贴在他身上。


全慧文从窗口看见了,心里很不舒服。她转脸去质问胡兰成。他说香港女人都这样。全慧文从此有了「神经病」,不许他出门。


全慧文始终沉默,最多只能从门口探一探头,没有给自己辩护的权利。那《简・爱》里面呢?那个被关起来的「疯女人」,真的是个「神经病」吗?


煤气灯效应为何起作用,疯女人怎样被制造,这多少年来有多少人被这样的方式拖进入深渊暂且不做评价,只绕回王李的事情,这次为什么失效翻车?


正如上野千鹤子老师指控的,这个社会对男性太好了。


图片来自网络


不过或许也正因为这种温水煮青蛙,或者说这种社会的溺爱,一些男性的头脑变得迟钝,当旧社会的惯性遇到现代的知识理性,就还是挺闹笑话的。


然而,我们还是要警惕生活中的煤气灯效应。这未必仅仅出现在亲密关系中,朋友、亲人,甚至未曾谋面的网友,在交谈中都会不经意地使用这种无意识行为。


这大概主要表现为推卸责任,出了事情第一时间不是解决,而是寻找责任方,或者明明是TA的问题,却要先出口为强,把责任推给你,还要假惺惺地大度地表示我原谅你了。


此外,还有一种情形是当你们在讨论问题时,对方突然来一句:不要太激动,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来大姨妈了吗?也就是采取这种「假设你在情绪化」的手法,来转移问题焦点。


正如李靓蕾所说的,我们要培养能够把焦点拉回真正该讨论的问题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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