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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读 | 妓女从良与宦海归田

Original 2015-10-22 周质平 九州出版社读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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妓女从良与宦海归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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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春落难逢夫》）

“妓女从良”是晚明小说中经常出现的一个主题。《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卖油郎独占花魁》，《玉堂春落难逢夫》，几百年来，都是脍炙人口，家喻户晓的故事。

这些故事开头大多讲一良家女孩，在战乱中，与家人失散，受人诱拐，误落风尘，成年后，才貌出众，成了当地名妓。为一贵公子看上（卖油郎是例外），两人私订终身。后因种种原因，有的成眷属，有的生离，有的死别。

但从良的妓女大多能有“淫后之贞”，在紧要关头，为了爱情或名节，不惜以身相殉。最好的例子莫如杜十娘在得知为李公子所卖之后，愤而持百宝箱，纵身跃入江中。这一跃，让一个风尘女子成了贞节烈女。

知识分子从政多少含着下海和失身的意味，而从良之道，则是归田或还乡。但民国以后，归田还乡几已不可能。一旦从政，就意味着走上了“不归路”。“做官”这一词，在一定的程度上，几乎等同于“无一技之长”。所以从政之后，要想转业，成功的例子极少。

胡适在任驻美大使之后，虽有“做了过河卒子，只有一味向前”的名句，但他毕竟还是回到了学术本行，这是极少有的例子。

（胡适）

大多是从政之后，就是“沉沦”的开始，真正应了胡适“只有一味向前”的这句话，所以少有传统小说中妓女从良的“淫后之贞”。

这么说来，似乎当今知识分子较少廉耻，不如传统士人有骨气。其实能否“从良”，关键还在是否有田可归。有田可归，代表的是在生活资源上，不虞匮乏，惟其如此，腰杆子才能直起来，才能“不为五斗米折腰”。当年陶渊明若无田可归，在进退出处上，很可能有不同的选择。

其实，在传统中国社会，归田以后的官，回到家乡，成为当地士绅，享受着很高的社会地位，与官府保持着密切的关系，依旧是个在官绅之间的人物。

费孝通在《中国的士绅》一书中，对这类人物，有详细的研究。最近我去参观了费孝通老家吴江县同里镇，镇上有清代光绪年间，安徽凤颍六泗兵备道任兰生归田后的住所“退思园”，而今已经成了一个同里著名的景点。

我看着园里的亭台楼阁，池水假山，想着当年被解职之后任兰生的生活，真可说是徜徉在小桥流水之间，有田园的野趣，而无耕作之劳苦，是相当舒适的。千万别把“归耕”两字讲死了，以为下岗的官僚，回到家乡，就拿起锄头，种起地来了。归田也者，往往是脱离官场的凶险，回到一个较平静安宁的生活。有些人在归田之后，真有大解脱的喜悦。

当然，而今尽有家资巨万，恋栈官位，鱼肉百姓的高干。因此，绝不能说只要有田可归，为官者都成了高风亮节之士。“生产方式”与“士人节操”似乎未必有一定的关系。但有田可归，至少让居官者感到：“下岗”未必就是死路、绝路，或许还真能享受到一些颐养之乐。有了传统归田这样的经济条件和心理准备，真到非解职不可的那一天，也不至于惶惶如丧家犬，而能比较坦然地面对仕途上的升沉。也正因为如此，才能有所不为。

“妓女从良”与“宦海归田”最大的不同在于：妓女从良往往是求之不得的事，而宦海归田，大多有些不得已，或因不得重用，或因在权力斗争中败下阵来，于是萌生归隐的念头。但“从良”和“归田”，其为“新生”的开始应该有相同的意义。

而今“黑金一体”，官商勾结遍满天下，许多下岗高官，在解职之后，不但不作归计，反而由政界转商界，由“某长”，一变而成了“某总”、“某董”。其纵横捭阖之程度，比之“在位”时，或尤有过之。只有农民工下岗之后，那真是归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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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摘自《现代人物与文化反思》

周质平著

九州出版社出版

内容简介：

本书收录了周质平先生多年来有关现代学人与文化反思方面的文章，共分三个部分。

人物研究中涵盖了胡适、林语堂、赵元任、余英时等现当代学术史上的重要学者，论述着重在思想史层面的分析。

语文发展的内容，重点关注现代中国汉字命运的探讨以及简化字、世界语等话题，对百年来的语文发展提出独特的见解。

随笔杂文部分，汇集了作者近20年来文化反思方面的文章，内容精练，论断清晰，为读者提供了新的观察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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