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分，韩国首档同志真人秀值得看吗
文 | 第四分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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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7月，一部韩国真人秀“静悄悄”地上映了，在豆瓣电影的评分页面上，这部综艺关注度没破万人的节目，拿下了9.3的高分，几乎是清一色的五星好评。
作为亚洲娱乐产业的祖师爷，韩国真人秀一贯是各国学习和借鉴的模板，《Merry Queer》一反常态地拿掉了标志性的“长腿欧巴”，以三对素人出镜。
《Merry Queer》节目海报
故事开始，宝成的妈妈审视着端坐在桌子对面的两人，宝成和敏俊，两人已交往了一年多。在这次有“预谋”地拜访家长前，二人各自精心准备了一番，还特意给妈妈准备了鲜花。
“你肯定有什么想说的吧。”作为一个长者，一个孩子的母亲，宝成妈妈看出了儿子的心事。
“敏俊跟我，我们想结婚。”宝成说出了酝酿已久的话语。
妈妈听完，没有回话，她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情绪如飞瀑般坠向谷底，接下来，三人更是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宝成向妈妈解释：“这个世界有很多种人的。”
“但这个人现在是你。”妈妈说：“虽然你希望我能理解你，但是在妈妈心里，我该怎么带着这个事情活下去，我感觉喘不过气。”
无他，因为宝成和敏俊是一对同性伴侣。
宝成和敏俊
《Merry Queer》这部综艺能够走红的原因之一，是因为它不只是单纯展现了性少数生存的现状，而且还毫无回避地展现了他们在社会生活中所遇到的困境。
为了这次见家长，宝成和敏俊两人铺垫了很长时间。画面从两人起床开始，做早饭，然后梳洗化妆，细小的琐事映衬出两人对彼此的熟悉。因为要招待客人，两人一同去市场买菜，无意间靠得太近，敏俊提醒宝成：别靠得太近，买菜的老奶奶眼神怪怪的。
在韩国，约有三分之一韩国民众不同程度上皈依了基督教，韩国广播公司（KBS）曾经播出节目客观报道同志群体，节目收到的一万条评论当中，超过八千条皆是负面言论，有人要他们“滚出韩国”，另一些人称“同婚会让社会与家庭崩坏”。
像宝成和敏俊，只能在社会中小心翼翼地生存。他们邀请的两位朋友，一男一女，皆是相识已久的死党。男友是敏俊的高中同学，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忽然接到敏俊打来的出柜电话，被吓得不轻。那段时间，敏俊处在挣扎期，男友开玩笑地说：“你要不是喜欢我，我们就还是好兄弟。”
宝成也袒露自己，曾经交往过女朋友，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提不起兴趣，一度怀疑自己出了问题，还被身边人指指点点。女友说身边有很多人在八卦宝成和敏俊到底谁是攻谁是受，都被她怼回去了，说罢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宝成和敏俊提到这次聚会的用意，是在做最后的决定，敏俊要跟着宝成一起去见家长，敏俊说自己是一个不婚主义者，但是在遇到宝成后，他才开始有了结婚的想法。女友对他们送上了祝福，男友也说，虽然很担心你们，但是决定走下去就祝福你们。
从上世纪80年代末期开始，韩国着手“反歧视法”的订立，试图效法美国在社会平权方面的努力，以针对包括性倾向在内产生的歧视。到了2003年，韩国当局修改法律，将同性关系去刑事化，但是非异性恋、非顺性别被长期视为一种“身份残疾”和“精神障碍”，出柜仍是十分艰难，性少数身份被广泛地认为“没有男人/女人该有的样子”。
在深受儒家文化熏陶的东亚社会，性别、伴侣和家庭三者的绑定，几乎影响了个体从摇篮到坟墓的人生旅程。节目当中的第二对情侣，敏珠和智海就是这样的情况。
敏珠是一个双性恋女生，而智海是她的“女朋友”。两人交往后，智海提出自己想要改变性别，他认定自己更适合做一个男性，因而成为了一名跨性别者，敏珠自然是支持的：“无论智海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爱着智海。”
夏日的热浪袭来，敏珠和智海决定去游泳池避暑，有什么比泡在水里更舒服的呢？在两人交往前，智海并不想去游泳，只要想到自己要穿上女式泳衣，就会不自觉地抗拒，敏珠的到来给了智海勇气，也遇到了难题。
本来两人计划分头去换衣服，可智海却没法进入男更衣室，尽管已经部分完成了手术，在外表上看起来已经没有女性体征，但由于身份证信息没有变更，他无法使用男更衣室。同样的，以他的外貌，进入女更衣室也会令别的顾客感到奇怪。
工作人员也很犯难，他们让智海提供证明文件，以确定他当前是什么性别身份。敏珠也放弃了单独游泳，转而跟智海一起开车回家去拿，结果半道上工作人员又打来电话，虽然一再抱歉，意思也很明显了，敏珠和智海不得不放弃这趟游泳旅程。
敏珠和智海
这是跨性别群体在韩国的真实生活，2000年，一名叫河莉秀的女性闯入大众的视野并迅速席卷演艺圈，她发行专辑《Harisu》、出演电影、代言商品，更是自爆一天可以挣到1亿韩元（约60万人民币）。在成为顶流的背后，是她顶着韩国第一个跨性别女演员的头衔。
在男女刻板印象巨大的韩国社会，一个男性放弃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去“当”一个女人，受到的压力是常人难以忍受的，从18岁到22岁，她独自一人在酒吧打工以筹措手术的开销，为了省钱，她租住在首尔的半地下室，瞒着家人在日本完成手术，在1999年被发掘后以河莉秀之名涉足演艺事业，她坦言自己被黑粉攻击和辱骂到了“闭上眼睛希望不要再醒来了”的境地。
像是去更衣室、卫生间、游泳馆、桑拿这种再日常不过的小事，对于跨性别的智海而言，被拒之门外才是常态。在后续的故事中，敏珠和智海见了家长，双方感觉都还不错，智海说虽然自己在之前有过几任女友，但敏珠是唯一一个会向父母介绍他的伴侣。第三对伴侣，佳蓝和圣恩就没有这么好的条件了。
圣恩出柜的时候，母亲放下狠话：“要么你放弃想法，要么你跟我断绝关系。”圣恩选择了后者，她从家里搬了出来，自己一个人打工，付房租，直到认识了佳蓝。
圣恩直言：“想和佳蓝结婚。”她向来都是发直球的，即使是聊到比较亲密的话题也是直来直去。
这天，佳蓝和圣恩邀请一对女同伴侣，想和她们交流一下结婚的问题。
原来这对女同伴侣已经做好了准备，她们拍摄了婚纱照，联系了婚庆公司，9个月之前就给朋友发去了请柬，这场计划当中的婚礼唯独缺少双方父母。
佳蓝和圣恩
谈到这里，四个人的表情变得很沉重。在跟母亲断绝联系后，圣恩试图跟母亲再度联系，她要告诉母亲自己做好了跟女朋友结婚的打算，听到女儿的来电，母亲的第一反应是；“太晚了，要睡觉，第二天再说。”说罢便挂了电话，丝毫没有表现出兴趣。
第二天的再次沟通，妈妈那头表现得仍然没有什么兴趣；“就算不结婚也可以过日子，要那些文件也没有什么意义，万一哪天不爱了，还可以回归正常生活。”
妈妈这边的努力告一段落，佳蓝和圣恩开始讨论起婚礼的问题，在她们的设想里，婚礼可以在海边举行。圣恩按照搜集的信息，给婚庆公司打电话，她开宗明义讲自己准备的是同性伴侣的婚姻，一家婚庆公司表示需要考虑一下，但话到这份上也没有期望的可能；另一家表示了拒绝，因为之前承办过类似的婚礼，亲友到场后大闹一番，所以不再承接此类婚礼。只有一家公司，在接电话时积极表示可以帮助她们。
这三对情侣的遭遇，其实也是东亚社会性少数群体的生活，也许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可以享受到片刻的安宁和甜蜜，但一回到大社会的环境中，总是要经历这样或那样的麻烦，甚至敏珠的领导在知道她和智海的恋爱之后，直接羞辱两人。
由于“家本位”的存在，对游离于家庭边缘的男女而言，社会中饱含的种种压力已经让人喘不过气，而这些压力在同志身上更进一步放大。根据国际组织一份长达76页的报告指出，30%至60%的韩国年轻人作为受害者或肇事者参与了校园欺凌，欺凌和孤独是11至18岁韩国人自杀的常见原因，同时，韩国是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中人均自杀率最高的国家。前总统文在寅曾在2017年接受质询时直截了当地表示：“我不喜欢同性恋”。并表明自己无意推动同婚合法化，但他随后矛盾地补充道：“同性恋不该受到歧视”。
为了应对民众的关切，韩国当局成立了1388青年求助热线，初衷是建立一条为寻求心理健康援助的年轻人提供必要帮助，一名曾经在其中工作过的咨询师坦言“有关同志的咨询太棘手”。如果遇到了友善的咨询师，还可能让求助对象了解到“你的存在并不是坏事”；还有一些求助得到的回应是“哦，你太不成熟了，太年轻了。你会从中成长起来的”或者“你还太年轻了，你还不能决定你的性别认同”；最糟糕的情况，是得到具有基督教背景的咨询师答复“哦，你可以被治愈”或者直接被引导到所谓的治愈机构，就是各大教会所提供的“扭转治疗”。
《Merry Queer》的上映亦不可避免地受到保守派的攻击，他们给电视台留言：“不反对不歧视性少数者，但拍成节目会涉及影响不同年龄段的人，希望取消”、“我希望那些人静悄悄的，而不是大张旗鼓地出来宣传”、“我们国家对性少数者还没有宽容到这种地步”。有人还组织向电视台投诉，称：“如果什么都不做，我们的孩子就会因为好奇而变成同性恋。”好在节目的制作方顶住了压力。
值得一提的是，节目的主持人之一洪锡川正是在21年前向公众出柜，洪锡川说:“那么多年过去了，但父母什么话也没说，以为被认可了。但是有一天问要不要相亲，问‘谁会把女儿给我这样的人’，父母仍旧发火问‘你哪里怎么了？’当时才想到‘啊，我还没有被承认。’”
对东亚社会而言，由于户籍制度的存在，婚姻往往和一个人的工作、财产、福利乃至探视权牢牢绑定在一起，这不但是很多异性伴侣焦虑的事项，也是片中的伴侣迫切想要结婚的原因之一。2022年初，一对同性伴侣起诉保险公司，要求对方按照配偶条款为两人办理，遭到拒绝后选择了起诉。
这个案件最后以败诉告终，然而她们仅仅是韩国性少数群体为争取平等权利而付出的一个小小的注脚，作为性少数群体，我们有理由为缺乏婚姻保障的生活而感到忧虑，同时，在面对忧虑时，如果能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去应对，无论是态度还是方式，都具有积极的意义。
就像面对观众的批评声时，节目主持人洪锡川公开回应：“我们不是在盲目美化和提倡，做这档节目的初衷就是想让大众了解到他们和我们都一样，这是一件很普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