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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台看云 :白菜

Editor's Note

今天隆重推出露台看云的两篇散文。她的文章写得极好,用词静炼雅致,每个句子似精心剪裁,生动灵巧,富含哲理。难得的是文字中一股怡然自若的收放心气,颇有汪曾祺先生的神韵,如同她笔下描绘的腊肉、白菜一样,在无我和有我之间随意切换。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平湖扁舟 Author 露台看云

 

 

 

图源网络


半坡遗址的陶罐里有白菜籽的。漫漫几千年,培育了种类繁多的白菜。有朴素的大白菜,有娇俏的小白菜。白菜是我们的日常,想想周颙、韩愈、陆游、苏东坡、李渔……他们和我们一样,以白菜佐餐,度过萧瑟的冬日,聊天,喝酒,写诗,作文,关心社稷,关心人间。如此一想,觉得古与今也不是隔着铜墙铁壁不可逾越了。我们都是白菜滋养的子民啊,暗中气息相通。
 
有人无肉不欢,我是无白菜不欢。
 
白菜系,无论是大白菜、黄芽菜,还是上海青、矮脚青,它们品性相同:清淡、清爽、质嫩、掐得出汁水,可素炒,可配荤;素炒,味至清至淡,和肉一起炖,则有膏腴之美。
 
我想,白菜的品性就在于,有我与无我的随意转换,有禅心,近水性。本性清淡,凝秋冬清旷之气,有寂然离尘之心,也兼备屈就与逢迎的肚肠,吸厚味重味,以清素点化腥膻,成全人间的美味。白菜炒肉片、白菜炖粉条、酸辣白菜丝、腌白菜、醋溜白菜,倘若是吃火锅,翻滚的浓汤里,扔进白菜叶片同煮,亦荤亦素,亦浓亦淡,觥筹交错,热热闹闹,俗世人生大抵如此吧。
 
江淮以南,吃得多的还是小白菜。我最爱那一碗青碧,尤其是在木叶凋零的冬日,绿意满眼,仿佛面对一片春天。窗外,天地寂寥,暮云低垂。所谓一餐一饭的温暖,白菜是不可缺席的主角。就像这个阴雨的午后,我从书桌前站起,一转身进了厨房,晚餐,照例是要炒一碗上海青的。站在水池边,细细掰开叶片,茎叶断开的瞬间,有极清极细弱的清香飘起,令人心意悠然。上海青,我喜欢素炒,豆腐略微一煎,倒入水淋淋的青菜。有时,是切上几只小圆菇,先把蘑菇烧出鲜味,再放青菜,而后略微一闷,起锅。盛青菜,最好用透明的玻璃大碗,灯光下,碗如水晶,晶莹剔透,青菜,隐约是草长莺飞的江南。
 
是的,在上海,如何可以不吃上海青?冠以一座巨大的都市的名字,这菜蔬貌似飞扬跋扈,其实,她最温婉,最谦和,尤其是经霜后,俨然经了世事的女子,把从前倔头倔脑的性子收拾了,只有令人无限低回的和顺。初来上海时,常有异乡人的惶恐无着落,而上海青,它仿佛是都市深处,我可以触及的一脉温柔和一丝妥帖。它也是都市的日常。
 
对于大白菜,我有一份感恩,一份敬爱。儿时,物质匮乏,冬天蔬菜稀少,似乎家家户户贮藏大白菜。整个冬天,它们贴墙躺着,静默无语,如果恰好有阳光投射进来的话,就很有静物画的意境了。新买的白菜,水气大,天气晴好时,要把它们抱到院子里晒太阳,傍晚时,再抱回屋子堆好。大白菜的亲切,就像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清炒大白菜、大白菜炖粉丝、大白菜炝锅下面条,大白菜包饺子,包包子,天一日一日暖和起来,而白菜堆一日一日矮下去。在童年的印象里,整个冬天都散发着大白菜的味道,素淡,清洌,微微的甘甜,最分明的,是一种不肯臣服的生涩之气。
 
大白菜,它不美貌,但端庄严正,一如我们辽阔的中原和养育我们的中原传统。


作者介绍露台看云: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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