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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兆光:我的知青岁月

葛兆光 寒江阁一道人 2019-10-29

‍ 我的知青


葛兆光,男,高校古籍整理研究委员会委员,教育部历史教学指导委员会委员,北京大学古文献学研究中心、复旦大学古代文学研究中心、中国人民大学佛教与宗教学研究中心、及日本京都大学、比利时鲁汶大学、香港浸会大学等校客座教授。曾任复旦大学文史研究院院长 。主要著作有《禅宗与中国文化》、《中国思想史》等。


以下为作者自述。



1960年,我读完三年级,就和弟妹随着被下放的父母到了凯里,至1977年上大学离开,我一共在凯里生活了17年。1966年,我上初三之后,就停课闹革命。1968年,我到凯里西北边白腊公社当了知青。后来在砖瓦厂、农药厂、供销社工作过,直到1977年恢复高考,我考上了北大,当年北大中文系在贵州的招生名额只有2个。 

1977年高考的时候,凯里一中过去的学生,从初一到高三,有6级学生参加高考,但好像只考取了两个,我是其中之一。 

我记得,得到高考通知的时候,离高考时间只有1个多月了。要考的科目有政治、语文、历史-地理、数学,如果考理工科,还要考物理化学。我从没学过物理化学,只好考文科,又没有学过高中数学,就硬着头皮用一个月时间把高中数学学了一遍。高考时我超过了25岁,因此考试时要加一道题,加题我不会做,被扣掉20分,数学我得了80分。语文也是加了一道题,不过那倒是难不倒我。历史-地理这一科记得考了97、98分。当时我填的高考志愿是:北大、复旦、武大。很幸运的是,我考取了第一志愿。那一年全国有500多万人参加考试,录取了20几万,我就是其中之一这也许跟我一直读书有关系,下乡时我带去了一箱书,有《宋元学案》、《明儒学案》,这箱书后来被周边的知青借来借去,没了踪影。 

1968年,也就是我当知青的第一年,政府给了30斤粮,5元钱。第二年就不给了。第二年我分到200斤谷子,50斤小米穗,70斤包谷,300斤红薯,50斤糯谷。饭食没什么油水,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点粮食那里够吃?那时我一天要吃3斤米,有的知青一天要吃4斤2两米,还总是饿。四五个月之后知青们就断粮了。 

为了吃饱饭,我们打柴卖。50斤干柴,可以卖7毛钱。我这7毛钱是怎么用的呢?我买半斤盐,一斤煤油,两包烟,美美地吃了一顿饭。饭是在炉山镇吃的。为了钱,还挖过煤,脱光了只穿一条三角裤,爬进30多米深的“猫耳洞”去挖煤,挖一筐,便拖一筐出来。一个星期挖了4吨,赚了36元钱。18元交给生产队,18元是自己的。那真是一笔巨款啊,富得不得了!那时米7分钱一斤,肉5毛多钱一斤。我怀揣“巨款”,花4毛5分钱大吃了一顿,吃了回锅肉,还有汤。 

(作者在北大求学,左二)

‍但是大部分的时间,知青都没钱,生活很艰难。吃老麦饭,吃了解不出大便,吃变质的红薯,能吃上辣椒盐巴拌包谷饭,就算是好的。我们常常挨饿,‍有时饿到眼睛发绿。这样的生活,练就了我们极高的忍耐性,没有什么苦不能吃,生存能力很强。 

一个人的知识、观念、思想的形成,与其青少年时代有很大关系。我当知青、当工人、考大学都是在贵州,虽然祖籍福建,生在上海,在北京生活了30年,现在又到上海,但是我觉得我与贵州的关系还是很大的。 

在贵州的17年,我对中国边远地区的族群和底层社会有了很多的了解,我学会了苗语,苗族老乡想的是什么?生活是什么状况?我很了解。我因此认识到中国不是一个单纯的汉族中国,这对我的研究是有帮助的。但对我最有帮助的是,磨练了我的生存能力。 
我最好的青春时间是在黔东南的山间水边度过的,所以无论它是快乐的还是伤心的,无论是幸福的还是悲惨的,它都在我的记忆中留下最深的痕迹,特别是年纪越大,这种早年的回忆就越来越多地出现。 

今年是我高考后的35年,想起当年的高考和当初的那些日子,令人感慨。 

(本文原发表于《当代贵州》2012年第14期,第5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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