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理教育之争
历史课的差异
疫情原因,女儿无法出国去读自己心仪的新西兰高中,只好在家学习。半年来,大多是上“掌门一对一”的网课。说实话,有经验丰富的老师远程辅导挺不错的,能解答微积分、化学难题,比父母辅导要强。
感谢中国驻新西兰教育参赞志学兄,介绍了一个线上教育平台Crimson(www.crimsoneducation.org),上周女儿终于开学了。
同学们来自世界各地,日本、印度、阿联酋、沙特的也有,女生还带着头巾上课。
女儿求学经历很丰富。从小学起,部分是我工作的原因,先后在上海、奥克兰、深圳转学,公办、私立、国际学校都上过,Crimson是她上的第六个学校。
经历多了,她对教学水平就会有比较。其实上过的学校都挺好的,但没想到她如此喜欢Crimson,赞誉这是上过的最好学校,对老师评价也相当高。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历史课,女儿说没想到历史课这么有趣,和国内历史课内容大相径庭。才上了一周,就和我讨论起为何中国从汉代开始重文轻理,以及孔子对中国不重视科学和商业的影响。
历史课的对比,反映了国内外中学在人文教育上的差距。
中国文理教育的曲折
回顾历史,中国的文理教育不均衡,经历过几番转变。
汉武帝推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导致重视理科学习的墨家学派逐渐消失。也是从那时候开始,重文轻理的思想,开始主导中国古代的高等教育。
明代科学家徐光启遇上传教士利玛窦,深切体会到西方科技对富国强兵的积极意义,于是弃文拾理,翻译《几何原本》,撰写《崇祯历书》、《农政全书》,可惜明清权力更迭,科学再度被打入冷宫。
民国政府对此颇费心思,努力做到文理平分秋色,均衡发展。1931年时,全国高中的文科学生占75%,而到了1935年,文科学生只占50%了。
而现在,又成了重理轻文,其开端是在建国后。
1949年底,我国教育正式由师欧美转为师苏联。苏联的高等教育是以服务国民经济建设为中心。比如,在莫斯科大学,农科达90余种专业,工科专业更细化到200多个。而当时我国需要大量的技术人才,理科的地位逐渐超越了文科,民间流行起“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口头禅。
随着经济的发展,“一切向钱看”。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知识是物质财富的源泉,很多人认为理生富国、文生无用。功利主义至上,重理轻文之风更甚。即便学文,也是4岁背唐诗,5岁学英文,一切学习都是为了考试。而人文的学习、人性的教育却是苍白匮乏的。
缺乏人性体验和认识的人,怎能形成健全独立的人格?连人格都不健全独立的,又拿什么爱自己,爱家人,造福社会呢?难怪柴静笔下的德国外教愤怒地说:“这种负成长的教育模式,其实是对人性的一种摧残,是对人类的极大犯罪。
中国古代,理工不能带来实际效益,去考取功名更划算。中国现代,文科养不活自己,去学理工更现实。
重文科轻理工,后果很严重,这也是“李约瑟之问”的根因——“为什么科学和工业革命没有在近代中国发生?”
而重理工轻人文,后果也非常严重。科学知识再丰富,倘若缺乏人文基础(并不等于长篇背诵唐诗宋词),人就会变成被知识武装的动物。这种人可能是“才”,但缺了“人”这个前提,其“才”通常表现为破坏力而非建设力。越有“才”,破坏力就越大。
要谨记:人才,首先为人,其次为才。
教育的本质,是呼唤人性。理性和感性,逻辑思维和人文情怀,是人性的本质内涵。
[ photo: 奥阮 ]
文理之争的背后,是人文和科学精神
实际上,当人们在争论学文学理的时候,除了争论应该学什么具体的东西,更重要的是争论文理教育背后的一对概念,叫人文精神和科学精神。
科学精神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理性和质疑,是科学的思维方式和论证方法,是对一切事物的质疑和对客观事物的辩证思考。
人文精神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对人生价值和意义的追求。思考的是人如何去生活,是对人的价值、尊严、命运的关切。人文学习,是学习对他人的关爱,对社会和自然的关爱。哲学、历史、文学、教育学等,都是在教我们反思自己如何更好的理解世界。
粗浅地打个比方,人文精神代表一个人的情商(可以是同理心、沟通力,可以是大情怀、大抱负),而科学精神代表一个人的智商。智商、情商当然都得要。从博弈论的角度来看,智商的本质是零和博弈,而情商的本质是非零和博弈。
人文精神和科学精神,宛如人的两只眼睛,缺一不可。偏科的人,好似一只眼睛失明,无法立体、真切地看清世界的本质。
一个人在选择大学专业、学文还是学理时,有很多偶然性,但无论如何都应该学一些专业外的东西。少一点功利之心,学一些“无用”之学,让自己文理均衡,睁开两只眼睛洞察世界。
“教育,是人与人之间,也是自己与自己之间发生的事,它永不停止,就像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触碰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柴静在书中引用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的这段文字,余音绕梁,久久不绝。